南方四五月,正值插秧的好時節,晨光初曉,一絲絲魚白劃過天際,日出東方,天空也像個大姑娘在它那白淨的臉上抹上朵朵胭紅。這時田間已經非常熱鬧了,隨處可見卷拉著褲袖的插秧人,他們彎著腰,腳丫穿行在溫潤柔軟的泥土裏,一手執著一小把秧苗,另一只手飛快的插下一株株秧苗,插的又快又直,動作十分嫺熟自然,似乎馬浩文已經演練過千萬變。
老家的年輕人大多都在外打工謀生,留在家裏的基本都是一些中老年人,他們打過革命,經歷過水深火熱的五八年,從改革開放一路淌過……一種勤勞、樸實的習慣早已紮根在了靈魂裏,一家種上幾畝地,供自己吃喝和日常生活開支。不忍看那些老一輩人拋頭顱、撒熱血打拼下來的土地白白荒廢,再有就是像張爺爺說的:“這人呐,就是閑不下來,一閑下來渾身不舒服。”張爺爺是一位退伍老軍人,身子骨一直很硬朗,已年過八旬,依然種著兩三畝地,也許是一種軍人的特質,張爺爺講話聲音非常的洪亮並且為人處事一絲不苟。
插好秧的秧田,放眼望去,密稠的秧苗像一鋪編制均勻的深綠色的流動絨毯,風一刮,嫩秧左右搖擺,像一汪碧綠的波濤,彌漫到了天際。腳踏著一方黃土,頭頂著一片藍天,置身於一片碧綠的海洋,一股青草夾雜泥土的清香撲鼻而來,這一刻心靈與自然融為一體,一切的煩惱都隨著這清風波濤遠去,達到前所未有的放鬆和空靈,我想這就是自然的魔力。這時,我忽然明白了那些老一輩對土地的執著與熱愛。
張爺爺經常給我們講他們打革命時的一些小故事,每當這時我們總會眼睛發亮,連最村上調皮的馬浩文孩子這時也會伸長著耳朵,規規矩矩的聽著,那時我們都憧憬著能夠從軍當兵報效祖國,包括現在看著穿軍裝的軍人總會肅然起敬,胸中充滿著一槍熱血。張爺爺說,人呐,就像這插秧,要把秧插的又正又直,才會有好收成,就如同我們做人,要行的端、坐的正,才會真正成人。張爺爺的一生都在充分詮釋這句話。
到了十月水稻差不多就成熟了,放眼望去,盡是一片金色的海洋,如同一場大火席捲了天際,襯的整片天際都紅通通的,飽滿的稻穀壓彎了枝幹,就像一位飽經事世的中年人,謙虛的底下了頭顱,裏面充滿的智慧和感悟。稻子由光凸凸到綠油油到金燦燦,這就是所有生命沿襲的軌跡,先由剛剛到世潔淨無雜、到青年時的張揚活力、到中年的謙虛內斂……稻子成熟的過程正如人生一步步蛻變的過程。
稻子成熟後就該收稻穀了,田野裏盡是農民的歡聲笑語與高談闊論,夾雜著機器開動的隆隆聲,有相互問收成的,有吆喝家人拿袋子裝稻穀的……好不熱鬧。現在科技進步了,大多農村都普及上了收割機,減輕了農民的負擔。那時還都是人工的,人們用鐮刀割下稻子後,一把一把排列好放下,之後抱著割好的稻子將稻穗頭對著道打稻機口處絞一下稻子就下來了,留下了稻草,焚燒後滋養著土地,等候下一場生命的新生。
一年樹穀,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從秧到稻穀短短的一年詮釋了生命進化的過程,從樹苗到大樹要十年去推演,做人這一門學科要靠我們的一生去解讀它。稻穀的一生,在春風吹起的季節時有年少輕狂,昂首挺胸,隨著時光的洪流搖搖擺擺,他們經歷過陽光雨露,也經歷過暴風驟雨,但細軟的根莖並未被折斷,也未趴地不起,在秋風拂過時,那一顆顆飽滿的稻穗頭就遠遠的低下,彎起了腰,這又何嘗不是一種人生的經歷的蛻變。
這天早上,天濛濛亮的時候,張爺爺就挑了兩擔秧去了田裏,卷起褲腿和袖子,露出枯瘦的手臂和腿,慢慢地把一顆一顆馬浩文的秧苗插進了田裏,就像對待自己的孩子那樣認真仔細,等到中午的時候大家發現張爺爺還沒回來吃飯,就差人去叫,發現張爺爺倒在剛剛種好的地旁邊,手裏還拿著最後一顆秧,表情卻是滿足的……張爺爺一生都在為這片土地奮鬥,最後甚至把他的生命都貢獻給了這片他用靈魂熱愛的土地。
那一年的收成格外的好,稻穗個個圓潤飽滿,厚厚地壓滿了根頭,放眼望去,如同一片黃金鋪陳的天地,大家都忙著收稻子,又是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但是那個用生命熱愛這片土地的老人卻永遠活在了人們的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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